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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107億美元和1450億美元的戰爭：面對與中國軍事對峙，台灣能維持嚇阻實力嗎？

撰文：法緹姆（Tim Ferry）責任編輯：吳象元  核稿編輯：鄭少凡 圖片連結

儘管台海兩岸關係改善，中國仍繼續投入巨額國防經費，提升軍力，解放軍也依然以台灣為建軍的重要目標。採購先進武器與採行「非對稱戰略」，能否讓台灣克服提供足夠防衛力量的挑戰？

從表面上看來，如果與中國發生全面的軍事衝突，台灣要占上風的機會似乎不是很大。根據美國中央情報局的資料，中國國內生產毛額達到10.36兆美元 （以購買力平價估算是17.63兆美元），以這樣的經濟實力，中國在國防方面所能投下的預算在全球居第二位，僅次於美國。北京公布的2015年國防預算達 到1,450億美元，比去年增加10%，是中國國防預算連續第五年出現兩位數的成長。

中國實際的國防經費可能比這個數字高出許多，而且據美國國防部發布的2014年中國軍力報告，中國在全軍推動現代化，以便能「在短時間、高強度的區域事端中作戰，並且取得勝利」。這份報告說，中國拓展軍力的作為包括發展第五代戰機、先進飛彈科技，甚至將有航空母艦下水。圖片連結

中華人民共和國長期的目標是要將台灣收歸北京統治，美國國防部的報告說，依據這個目標，「為台灣海峽可能的衝突預做準備，包括嚇阻或擊敗第三方（也就是美國）的干預作為，依然是中國軍事投資的焦點及主要的驅動因素」。

根據台灣國防部的數據，台灣的國防預算僅新台幣3,193億元（107億美元），與中國相形見絀。台灣空軍戰機的妥善率僅能勉強維持。圖片連結

台灣有四艘潛艇，其中兩艘建於二次大戰期間，另外兩艘的年份也差不多。台灣軍力規模較小，這點過去曾因武器相對先進獲得彌補，但在許多方面，台灣在軍事科技領先的差距已經被中國趕上。中國如今有許多更新、更精密的武器，數量也比台灣更多。

台灣的軍事分析家說，台灣可能抵擋中國的攻勢達幾個星期或一個月，讓美國有時間可以馳援台灣。但許多評論員懷疑美國會願意與中國發生軍事衝突。他們並且指出，中國在彈道飛彈科技取得的進展，如今讓他們可以攻擊琉球甚至關島的美軍基地，還有美國的航空母艦與其他海軍艦艇。

美國國防研究機構蘭德公司在2009年做成結論說， 中國憑藉俄製蘇愷27型戰機和國產的殲10多功能戰機，加上霹靂12型空對空飛彈與短程彈道飛彈，可能可以戰勝美國最新的F-22匿蹤戰術戰鬥機。蘭德公 司估計，美國戰機擊落敵機的比率雖然比較高（F-22達到27比1），但中國可以出動的架次是美國的3.7倍，可藉此贏得消耗戰。圖片連結

這份報告發布之後，中國解放軍空軍與二砲部隊（即飛彈部隊）的威脅有增無減，因為有更多的先進武器已經部署。

坎培拉澳洲國立大學略研究教授懷特在南華早報發表的一篇文章，被廣為流傳。他在文章中說：「明顯的事實在於，當前美國沒有什麼實際的辦法，能幫台北抗拒來自北京的嚴重壓力。」他說：「中國經濟地位太重要，軍力太強，沒有人會因為台灣不惜跟中國對抗。」圖片連結

以上是多位軍事與國際事務專家針對台灣國防形勢所做的悲觀評估。但如果發生軍事對峙的局面，台灣是否真的如此沒有希望？有好幾個理由可以不必悲觀。 事實上，雖然中國針對台灣部署眾多武器，但近代歷史顯示，在一方的力量遠大於對方的「非對稱性戰爭」中，較弱的一方往往可能獲得勝利。

中國軍事理論家楊少華在《中國國際政治》期刊發表一篇標題為〈弱國如何取勝〉的 論文。他在文章中說，有好幾個因素可以讓較弱的一方獲勝。較弱的國家如果有較強的動機，而且很願意為了保衛本身的自治而受苦，就是獲勝的關鍵因素，此外還 有較強的一方缺乏決心或承擔對峙成本的意願，如果這較強的一方是個民主國家，就更容易出現這種情況。如果較弱的一方有更有力的友邦出面協助，也會是個因 素。

但楊少華指出，最關鍵的因素是較弱的一方所採取的戰略。他寫道：「在非對稱的衝突中，較弱的一方選擇何種戰略，對最後的結果具有關鍵的決定性。如果較弱的一方採取非對稱戰略，則獲勝的比率達到91.7%。」圖片連結

「非對稱戰略」常用來指游擊戰或恐怖行動，但其實可以指許多不同的做法。2008年，美國海軍戰爭學院教授莫瑞發表論文，題目是〈重新探討台灣的國防戰略〉，文章在軍事圈引發諸多討論。他在文章中說，台灣不應該為了直接因應中國的空襲，投資購買高能見度的武器，而應該以更多經費購買能讓台灣在海岸附近擊退進犯敵軍的武器系統。

他主張，這樣的「刺蝟戰略」可讓台灣以低廉許多的代價，獲得較高的安全性。但這個觀念並未被廣泛接受，例如美國國防智庫2049計畫研究所的研究員 伊斯頓以電子郵件告訴Taiwan Business TOPICS說，「刺蝟戰略是要給最後會打敗仗的國家。」他寫道：「這個概念比較適合北韓和伊朗，因此台灣沒有接受這個概念，也不會接受。」

但另一方面，國防專家費學禮表示，許多分析家認為莫瑞的建議是「常識」，而且台灣在美國國防部的鼓勵之下，已經採納莫瑞的多項建議，例如採購小型攻 擊快艇與快速修補跑道的設備、強化機棚與指揮管制中心等關鍵設施，以及自主研發非對稱性武器。費學禮等多位分析家認為，有關高科技或低科技的辯論，「對台 灣來說是個不存在的問題」。

他在電子郵件中表示：「台灣肯定需要實力足以擊退進犯敵軍的陸軍與民兵，但也需要對抗飛彈與敵機攻擊的能力，並且要能夠在敵軍從空中和海上到達台灣 之前予以反擊。刺蝟戰略的目標是要讓北京相信進犯台灣肯定會失敗，藉以達到嚇阻的效果，但如果沒有高科技的長程武器系統，北京領導階層有可能因為台灣高科 技防禦能力降低，而加速他們進犯台灣的計畫。」

有效嚇阻

中華民國國軍的戰略構想是「防衛固守，有效嚇阻」。台灣與美國許多熟悉情況的評論員認為，台灣其實有良好的軍備，可以針對中國的攻擊展開堅強的防 禦。伊斯頓去年在為2049計畫研究所撰寫的文章中說：「外界說法與事實相反，台灣有能力不讓中國取得空中優勢，而且可能在未來很長時間維持這個能力。台 灣讓中國無法完全掌握空優，就可以提高中國對台灣進行海上封鎖或兩棲進犯的代價，使得中國不敢有這些企圖。」圖片連結

伊斯頓這篇文章的題目是《神射手：精準打擊時代的台灣防衛策略》。 據伊斯頓說，台灣在美國協助下，正在建立「可能是全球最堅強的防空及飛彈防禦網路」，包括早期預警雷達、情報偵察與蒐集設備、飛彈防禦系統、戰機升級、強 化空軍基地防禦與韌性的措施，甚至無人飛機等。台灣也計劃採購下一代匿蹤戰機，而且似乎決心自行建造潛艦。他指出：「增強空防與飛彈防禦，對於抵消中國對 台灣可能發動的攻擊來說極為重要。」

但台灣需要更加努力。雖然中國的威脅十分明顯，但台灣2009到2014年的國防支出卻平均每年減少1.6%，國防部所提的2015年預算也只增加 2.6%。台灣的國內生產毛額為5,050億美元（以購買力平價計算是1.02兆美元），與中國相比是小巫見大巫，因此無法趕上中國在軍事方面的支出，但 基於好幾個理由，台灣國防支出相對下滑的現象，讓國際軍事專家感到憂心。

亞洲海事透明計畫與戰略暨國際研究中心去年聯合發表一篇文章，題目是《台灣國防支出：先經濟、後國防對安全的後果》。文章主旨在於說明台灣國防經費減少，會「使台灣較難維持有效嚇阻攻擊的能力」，因此可能「對北京提供迫使台灣統一的誘因」。國防支出減少也會「讓人質疑台灣自衛的決心」。這篇文章說，如果有這樣的質疑，有可能「影響」美國在台灣遭到攻擊時採取因應措施的意願。

台灣在面對中國強大的威脅時，是否過於安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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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民主進步黨籍陳水扁總統2000到2008年任期的風風雨雨，馬英九總統的中國國民黨政府努力緩和台海兩岸之間的關係。台灣與中國的經濟與社會關係在過去7年更趨密切，兩岸開始直航和簽署經濟合作架構協議可為例證。

中國如今是台灣的最主要貿易夥伴，台灣外來觀光客也以中國民眾占最大宗。中國在南海主張主權的動作越來越大，而美國與菲律賓進行聯合演習以展示武力做為回應，相較之下，台海做為潛在衝突點的嚴重性，近來已經有所降低。

要因應中國的威脅，似乎是非常嚴竣的挑戰，而毫無疑問，這是另一個會影響台灣民眾態度的重大因素。據說中國以1,100枚短程彈道飛彈和200到 500枚攻擊地面巡弋飛彈對準台灣，此外還有少數中程彈道飛彈也以台灣為目標。中國也在部署配備武器的無人飛機，並且大幅提升反艦巡弋飛彈能力，其中有許 多飛彈可以從潛艇發射。伊斯頓說，中國的武裝無人飛機可能當成誘餌，目的是在台灣的防禦系統製造空隙。

中國可以利用飛彈對台灣的空軍基地、軍港和指揮管制中心展開第一回合攻擊，造成嚴重的破壞。中國沿岸部署的短程飛彈射程達300公里，幾乎涵蓋台灣每個角落，可以在6分鐘以內打到目標。圖片連結

中國攻擊台灣最可能採取的方式，是先以飛彈對軍港和空軍基地發動閃電攻勢。有鑑於此，台灣在最近幾年對空軍基地進行強化，做法是在山腳下挖鑿停機 棚，或在機棚上覆蓋鋼筋混凝土。台灣有355架戰鬥機，包括55架幻象2000-5型戰機、144架F-16和127架台灣自行建造的IDF經國號戰機，它們可能可以在第一波飛彈攻擊之後存活，但如果機場跑道受損，戰機將無法起飛，或者如果戰機已經升空，將會無法降落。繼飛彈攻擊之後，中國的多層飽和式攻擊可能 包括以戰機和轟炸機進行空襲，最後派兵登陸。

其實台灣已經採取重要步驟，以因應這些潛在威脅。第一個步驟是情報作為，包括信號情報、電子情報、雷達系統、網際網路偵察以及情報人員網路。 2012年，台灣在早期預警系統中增加了新的超高頻雷達。它位在台灣西北部山區的一個戰略位置，據說是美國「鋪路爪」彈道飛彈防禦雷達的改裝版。伊斯頓 說，這可能是「史上最強大的地面雷達系統」。圖片連結

台灣也投入大筆經費建構彈道飛彈防禦系統，包括地對空飛彈，特別是美製愛國者3型高性能飛彈防禦系統。台灣北部目前已經部署3套愛國者3型飛彈，不 久之後將為中部和南部添購6套。台灣也有自製的天弓地對空飛彈系統。立法院最近並同意撥款新台幣748億元將天弓系統提升到被認為可以媲美愛國者飛彈的第 三代。台灣還有其他反飛彈武器，包括配備在驅逐艦、巡防艦、直升機與部署在地面上的飛彈。

中國對台灣發射的飛彈當中，至少會有一些將擊中台灣的目標機場，為了因應這種無法避免的情況，台灣已投入可觀經費購買美國研發的跑道快速修補裝備，台灣的部隊已接受美國廠商的訓練，到時可以有效使用這些裝備。

威脅評估

每當有跟台灣的國防有關的新聞報導出現時，部落格評論與報導的讀者回應往往是以一項假設為出發點，那就是台灣對美國外交政策的戰略重要性不高，而且中國的軍力強到無法超越。圖片連結

連真正的軍事專家，也強調美軍馳援台灣必須付出的代價，而且許多人懷疑美國民眾是否會支持介入。美國空軍少校麥卡錫曾為美國海軍戰爭學院寫過一篇文章，題目是《反介入／區域阻絕：現代戰爭的演進》。他在文中指出，雖然中國的國防預算與戰力不如美國，但它已建立的防衛傘 -- 包括從地面與利用潛艦發射的飛彈，射程遠達關島等西太平洋目標 -- 代表中國「具有在戰爭史上從來沒有其他國家面對過的防禦能力，包括美國在內」。

麥卡錫的結論是，雖然有可能在與中國交戰時取得上風，「要想在這個戰區部署並取得空中及海上優勢，可能得付出二次大戰以來最高的人命與物質代價」。 軍事分析家稱這個防禦傘戰略為「反介入／區域阻絕」，它的起源是中國對美國在1990到1991年對伊拉克展開「沙漠風暴」行動的觀察。當時美軍充分掌握 空中與海上優勢，地面的作戰行動毫不費力。

麥卡錫寫道：「（中國）軍方領導人相信，一旦與美國開戰，必須阻斷或消除美軍的部署行動，並且要研發和部署能夠達成這項任務的能力。」他說，中國在 部署這些戰略資源的作為相當成功，「就像1940年德軍的閃電攻勢使戰爭改觀，反介入／區域阻絕的技術和戰略也為現代戰爭的性質提供了新的定義」。

國防專家寇謐將最近在《國家利益》雜誌發表文章，題為《別讓中國吞下台灣》。他警告說：「放棄台灣可能會激勵中國的擴張野心，同時讓它有更多工具可以進行擴張。」

他說：「台灣是世界第19大經濟體，如果遭到中國併吞，中國的國力將進一步提升，並且將在廣闊的西太平洋取得一艘『不沈的航空母艦』。」寇謐將是民 進黨主席蔡英文旗下小英教育基金會的一位高層主管，他認為，如果台灣被中國併吞，「中國將會有一個新的陣線，可以對付日本和菲律賓 ，遑論美國在區域內部署的軍力」。

費學禮認為，放棄台灣會是使東亞情勢出現不穩的重大事件，對美國的安全將會有直接影響。他以電子郵件向TOPICS指出：「摧毀台灣的民主之後，中國可能開始決定在全球與民主對抗。」他並說：「中國已經在與全球多數的獨裁政權結為盟友。」

更重要的是，台灣如果遭到併吞，可能使這個區域陷入新的核武競賽。費學禮說：「中國如果拿下台灣，將把它變成核武基地，以及向全球投射武力的基 地。」因此，「日本和南韓將會發展他們自己的核武，澳洲、越南將會跟進，此外可能還會有其他國家。中國到時將加強打造核武實力，並且認為它可以在核戰中取 勝，導致核武衝突的可能性大為升高。」

他說，到時美國必須決定「是要幫盟友發展核武，或者放棄盟友」；「美國的領導者從1945年以來，始終讓亞洲不致出現戰略混亂的狀態」，但如果台灣被中國併吞，美國將必須面對如何在這種狀態中捍衛美國利益的挑戰。

中國實力竄升讓世界各國留下深刻印象，但許多支持台灣的人士表示，中國的宣傳攻勢讓外界高估解放軍的作戰能力，也降低了對中華民國國軍的期待。

寇謐將在專為小英基金會撰寫的報告中說，「北京對台灣進行持續的宣傳與政治作戰攻勢」，目的在「打擊台灣軍隊的士氣，破壞國軍在國內與海外的名聲，並且讓台灣的民眾和台灣的盟友認為抵擋中國將徒勞無功」。他這份報告的題目是《台灣軍事改革與人民解放軍的政治作戰》。

伊斯頓在他的電子郵件中也說，中國企圖表現出的自信度，遠遠超過他們實際的信心。他說：「你必須深入一些，才能真正瞭解解放軍對台灣的看法。你看得深入，就會知道解放軍怕中華民國的軍隊，也怕太平洋美軍司令部。」圖片連結

無論中國是以弱國的角色打非對稱戰爭，例如跟美國較量，或者是以強國的地位跟台灣作戰，評論員往往預期中國可以打贏，可能的原因在於他們高估了中國 的作戰能力。美國做為民主國家，對於死傷的敏感度肯定遠超過中國當局，但中國是否就可以不用面對民眾的反彈？特別是在一胎化政策的背景下，一旦與台灣發生 衝突，當微博和其他社群媒體平台開始流傳屍袋從中國軍艦上搬下碼頭的畫面，中國彼此緊密連結而且中產階級性質越來越強化的社會將會有何反應？

最終的問題不在於中國受到的限制，而是在於中國的長程戰略目標。台北淡江大學戰略研究教授黃介正說，中國外表看起來很強大，但其實尚未達到超級強國 的地位，中國領導階層對此心知肚明。他以中國各地區發展程度的重大差異為例說，中國經濟尚未完全起飛。他說：「中國瞭解，要維持一黨專政，並且確保民眾 『喜歡』獨裁，就必須要有持續的經濟成長。軍事衝突將會扼殺外來直接投資和商機。」

他說，在此同時，北京也希望向世界顯示，中國不再是個弱國。他指出：「中國想要展現它的軍力，但不希望它的軍力受到測試。」

黃介正說，中國需要進一步發展，因此台灣還有一些時間，但威脅並未消失。台灣要如何運用剩餘的時間，以緩和未來來自於中國的威脅？

他提出兩個建議和一項警告。他說，台灣應該「採取大膽的步驟，把台灣的經濟提升到另一個層次」，並且「透過募兵制度把軍隊改革成為真正能夠打仗的武 力」。他的警告是，在做這些努力的時候，「台灣在美國與中國之間必須有巧妙的拿捏，確保我們在與其中一方打交道的時候，不致激怒另一方，或使美國與中國的 關係受到不利影響」。

本文獲台北美國商會授權刊登（ 2015年五月），原文於此